春逝

【露中】долгий путь（长路漫漫）-9（中篇科幻）

9
    从地球发来的消息略有延迟，实时通话有些困难，于是叶达尔文录了一个十分钟的视频恭喜舰队成功抵达土卫六并平安着陆，王耀坐在探测器里和伊万一起看叶达尔文的立体影像，他们探测器的前面是一个活跃期的冰火山，随时都有可能喷出液态的甲烷乙烷混合物。
    和之前看着无人探测器着陆的感觉不同，乘坐载人探测器，来到土卫六的地表，出舱踩在松软的沙地上，才真正有一种“到此一游”的真实感。
    叶达尔文的发言结束，但影像还未消失，伊万看着这张典型的，政客的脸，问身旁的王耀：“你以后打算做个政客吗？”
    王耀说是，眼睛看着前方，还在手动操纵机械臂提取冰火山火山口的岩石样本，根据这里的样本可以确定他们脚下这片区域地层下的元素，方便未来采矿机在这些地方采矿。
    “我以为擅长做研究的人是疲于应付那些俗务的。”伊万想，王耀不是不适合做个政客，只是学术界的主流思想是——搞政治是对才华的一种浪费。
    “我需要话语权。”王耀道：“我想要达成我要得东西，不能总是婢膝奴颜的向其他人索求，我不愿意做实验室里国家或者私人圈养的吉祥物，在理想破灭时挥舞着那些一字千金的纸无能狂怒的咆哮，人与人的关系只有在利益相关的时候才紧密非常，不想被掌控，就得做掌控者。”
    “你想做学术界的第一位领袖吗？”伊万听他的论调，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王耀在政坛大放光彩的模样，他相信王耀做得到，这世界上天才很多，但能同时兼顾研究和行政工作的没有几个。
    大多数天才都是在生活和为人处世上缺失常识的科学怪人，在某一领域登峰造极总是需要付出其他代价的。
    “这样很不错。”王耀道：“我们生来就不是为了平凡的活着的。”
    他看了看伊万，补充道：“不只是‘我们这种人’，而是每个人，人生就是向着伟大理想不断迈进的过程。”
    “我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伊万道。
    “不，你有。”王耀嘴角微微抬起：“不愿意被家族或者个人左右，所以你才一直走到现在，如果你没有，布拉金斯基家族就不用费心思对付你这个叛逆的继承人了。”
    伊万轻哼一声：“这件事连你也知道了。”
    “我一直都知道。”王耀道：“这些琐碎的和垄断组织相关的情报，我一般优先关注布拉金斯基家族的。”
    他说：“我连你父亲的花边新闻都记着。”
    伊万先是窃喜，紧接着又不满起来：“你记那个干什么！”
    “在你们刚到达月球的时候，不是有一个南部联盟的记者向你提问吗，他同时也是经常报道你父亲绯闻的那个记者，写花边新闻的辞藻真是精彩，我甚至还研究过他那些巧妙的排比和引人遐想的修辞。”
    伊万脸色逐渐变臭：“你最好把这些事快点忘了。”
    王耀知道他不是为了家族的脸面而不高兴，这个不肖子孙专职和家族对着干，不可能反过来维护家族。
    他用余光观察了一会儿，有了大致的猜测，于是道：“我关注那些消息主要是看一看布拉金斯基家族的风向，我知道一直有人想对付你，你不在乎，但总得有人帮你看着点儿。”
    伊万拉下来的脸又反弹回去了，这个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喜上眉梢了，但还是嘴硬：“不需要。”
    “好吧。”王耀也无声的笑了笑，为身边这个幼稚又别扭的家伙，他确实做了很多额外的事，他不介意以后一点点告诉这家伙，让他偶尔高兴一下。
    伊万心情确实变好了，他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火山口，来到一处洼地，这里没有水，土质也不松软，干巴巴的，像是废弃了的河床，伊万看了一眼探测器右上角不断闪烁的标识，问：“这是无信号的意思吗？”
    “嗯。”
    伊万吓了一跳：“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办？”
    “从刚刚开始就这样了。”王耀道：“我们不小心进入信号盲区了。” 
    信号盲区是根据好几代探测器提供的信息，最终确定的土卫六上存在的好几处磁场紊乱区域，这些地区时大时小，有规律的扩张或者缩小，无人探测器已经标出了绝大多数信号盲区的所在地，绘制了大概边界，而他们俩闯入的这个，明显是没有被记录的。
    王耀的表情还很淡定，伊万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但是看王耀的态度又有些拿不准了：“你知道怎么出去？”、
    “不知道，这片洼地很大，在聊你父亲的花边新闻的时候，我试图倒退出去，但是倒退了几百米都没能再收到信号，现在我在往前走。”
    “那你还这么平静！”伊万道：“你就不怕我们回不去地面返回舱，困死在这里？”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算不平静也改变不了什么。”王耀道：“放心，我们能出去的，正好借这个机会收集一下这一片未记录信号盲区的信息。”
    伊万看他淡定的模样，莫名的，也放松了下来。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话题就这么继续了。
    “如果喝一口土卫六上的水，应该像是吃鲨鱼一样。”王耀道：“泰坦的液体层中的主要物质除了水就是氨。”
    伊万看着他们面前愈来愈浓郁的橙红色雾气，纳闷道：“怎么看上去要下雨？”
    “恭喜你答对了。”王耀叹了口气：“流年不利，天上要下甲烷雨了。”
    土卫六上有着完整的大气环流，云层摩擦出紫色的闪电，电离子的激烈碰撞之间，液体甲烷组成的暴雨倾盆而下，眼前的场景就如同隐生宙时期的地球，他们在38亿年前的远古地球上漫步，这片天地间还没有生命，万物在海洋里蛰伏，他们是误入时间的旅人，欣赏错乱了时空的风景。
    暴雨很快填满了洼地的底部，然后，像是被按下了终止键一般，雨忽然又停了。洼地变成浅塘，浓稠的液体甲烷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又回归一开始那样低调的沉默。
    在探测器里的两人也沉默着，经历了一场完整的骤雨，内心的震撼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唔，这场景，代入到地球上，应该是天上下石油了。”王耀冷不丁说了个笑话，伊万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有一种说法是，土卫六上可能存在有基于甲烷和氨生存的生命，它就像是远古时期的地球一样。”王耀道：“碳基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他们一直在寻找同类，寻求同其他生命的交流。”
    他就是想说这些，也不在意伊万有没有回应，继续操纵探测器向前走，来到一个地势稍微高了一些的地方，仍是没有信号，伊万也不着急，靠在座椅上看着前方，在堆着圆形石头的浅滩处，有一个有些奇怪的凸起，伊万眯眼看了看，放大了显示图，道：“这是什么？”
    王耀也看到了，探测器接近那个位置，他们看的更清楚了，王耀道：“这，大约是个探测器的残骸。”
    他操纵机械臂将那东西从地里拔出来，扫描了一遍，发现这是一块合金，是探测器的外皮，王耀将它回收了起来，和之前采集的那些样本放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数据分析好了，传送了过来。
    “是第三代探测器。”王耀道：“第三代探测器早就能源耗尽了，不知道它是工作状态下在信号盲区失踪，还是能源耗尽后被地表活动带到了这里。”
    伊万道：“我们现在乘坐的是第九代探测器吧，如果走不出盲区，我们俩也会像它一样，不，不一样，探测器还能留下残骸，我们俩会尸骨无存。”
    “唔，大概。”王耀道：“会还原成碳，无处不在的碳。”
    伊万忽然觉得很想笑，此刻他们是真的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却无比轻松，没有那些戏剧化的悔恨眼泪，痛苦懊恼，和人生的走马灯，伊万觉得轻松又平静，觉得是，和这个人一起死，连惦念着什么都不用，因为眼前这人就是一切。
    死的时候能过拥抱着人生的全部，这是何等的至高奖赏！感谢命运！ 
    操作台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紧急通讯提示音，一直亮着的无信号的提示变成了不断加载的圆圈，王耀向外发送了位置信息和探测记录，又再向前走了二百多米，才能接通紧急通讯。
    指挥部都要急死了，百隶焦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王耀，伊万，你们在吗？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救援？”
    “我们没事。”王耀道：“刚才在信号盲区内，不需要救援，探测器一切正常，我们已经走出了信号盲区。”
    百隶道：“你们失踪了整整两小时！我已经派人去你们信号消失的地方搜寻了！”
    “让他们回去吧。”王耀道：“这片区域是未被探测到的信号盲区，有一个苏必利尔湖那么大。”
    出了信号盲区寻找距离他们最近的地面返回舱，王耀才发现他们刚才的路途走了多远，距离他们最近的地面返回舱是赫胥黎一号，和苏达一号的直线距离是五百公里……
    赫胥黎一号上负责接引他们的技术人员一脸惊魂未定：“王耀大校，布拉金斯基中校，你们真的差点把我们给吓死……苏达一号传来你们失踪的消息，百隶将军对整个北半球西面的地面返回舱都发了紧急通讯，要求我们随时准备出动寻找。”
    “麻烦了。”王耀道：“我也没想到这个信号盲区会这样大。”
    “没事。”技术人员苦笑道：“起码，考验了一遍我们的紧急出动能力。”
    伊万问王耀：“我们不回苏达一号吗？”
    王耀摇头：“先调动无人探测器把盲区大概位置测绘出来，还要把探测器残骸安置好。”
    他们以为是很普通的三代探测器残骸，但是提取出来拿在眼前看了，却不太一般，零下一百八十度的低温下侵蚀了多年，合金的状态看上去不算太好，但隐约可以看到卷起的内部有斑驳的痕迹，除去其他物质之后，依稀能辨识出是刻在合金上的一些字符。
    “这似乎是三战时期，中国和俄罗斯合作研发的那批探测器。在公海上发射。”技术人员道：“你看，这里有纬度，正好是太平洋，下面还有一句——友谊……？”
    “友谊地久天长。”王耀道：“我看过发射记录，那时是两个国家结合最紧密的时候，从官方到民间，都认为对方是最亲密的盟友。” 
    它的存在见证了那个战乱年代大国之间的友谊，当年的科学家们给予它美好的盼望，他们把这些信息刻在合金上，带到土卫六，然后时光荏苒，许多年之后，由两个来自这些地区的人发现。
    物是人非，唯有一样东西没改变。
    无论是当时的中俄两国，还是现在的王耀和伊万，都有着紧密的联系。
    “带到舰队上收藏起来吧。”伊万道：“它很有意义。”
    地面探测阶段的工作很无聊，日复一日的进行地基建设，日复一日的探测矿脉，绘制地形，日复一日的……寻找冰火山。
    冰火山所在的地区都是地壳运动活跃的地方，很危险，但王耀已经从开始的手脚僵硬进步到现在可以熟练的划着花操纵探测器躲开飞溅出来的氨水混合物了。水一喷出火山就变成了冰，探测器在地面采集的时候，都能感受到火山附近地面的振动。
    他们尽量避免人员出舱，但是对伊万和王耀这对疯子来说，在安全地带留下脚印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伊万忽然提出想看一看刚喷出来的“岩浆”瞬间凝结成的冰，王耀就放他下去了，他一直盯着表盘，观察外面的情况，伊万则是穿着舱外防护服在附近走着，脚踩着那些新鲜形成的冰，直接感受火山的颤动，忽然，王耀觉得横波有些异常，和之前的地震都不太一样。
    “伊万，马上回舱，要地震了。”
    几乎是他们刚离开地面，伊万刚才踩过的地方就裂开了一条缝隙，“岩浆”一拥而上喷发出来，王耀直上将探测器拔高了二百米，才堪堪躲过和他们一起一飞冲天的“岩浆”。
    在极端的危险情况下，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刺激让伊万大笑出声：“他妈的，难道是我踩的吗，哈哈哈哈！”
    王耀也笑出声来：“我以为是级数大一些的地震，他妈的！怎么能裂出这么大一条缝！”
    此刻若是有外人在这里目睹这一幕，一定会把他们俩扭送到精神病院去。
    伊万笑完了，脱掉身上的防护服扔在后面，因为刚才的跑动和惊险而出了一身的汗，他把领口拉下来一点，露出了胸膛，坐在副驾驶上喘气，眼里还闪着兴奋的光。
    无论是在地球上还是月球上的演习都完全不够刺激，他骨子里的不要命的冒险精神一直在蠢蠢欲动，直到来到这里才爆发出来，而王耀居然也是个大胆的疯子，将心里那道闸拉开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简直，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伊万脑子里又蹦出了第一次见到王耀的时候，冒出的念头。
    只是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那时候他是迷恋的，膜拜的，失去理智的瞬间沦陷。
    现在他是，清醒的，独立的，明明白白的再次沦陷。
    他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干燥的要命，王耀的脖颈，喉结，还有露出一点的锁骨……那里有跳动着的血管，血管里流着诱人的能止渴的水。
    但他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来索取。
    他伸手掰过王耀的脸，吻在王耀的唇上，几乎是要把他吃掉一样的热情，王耀的表情定格在惊愕，毫无防备的被侵入口腔，伊万的吻开始是不留余地的抢占，占有之后，就变成讨债一般的暴戾贪婪，怎么索取也不够似的，按住他的后颈不断加深这个吻，王耀几乎快要窒息。
    伊万终于停下，抵着他的额头，轻轻喘气，王耀愣愣的直视着他，嘴唇微微开合，无声的喃喃着，用唇语构成面前人的名字。
    “抱歉。”伊万嘴上这么说着，眼里毫无歉意，甚至还有更疯狂的打算。
    王耀如梦初醒似的：“啊……没关系。”
    他们对视着，时间久到伊万都觉得该放开他了，王耀扫到伊万敞开的领口里露出的一部分胸膛，忽然想起不久前，他在阿尔弗雷德体检的时候为伊万扣上扣子。
    在波儿的注视下。
    他一把抓住伊万的领口，狠狠地亲在伊万的嘴唇上。
    那时候他是想这么做的，现在做了也不迟。
    陨石一样的幸福把伊万给击中了，因为太突然也太超乎意料，他无法正确分析，以至于表露出的状态比起惊喜更像是惊骇。刚才差点落入缝隙中，被喷涌的“岩浆”淹没，他都没有惊吓成这样，但也仅仅是几秒钟，他就找回了被陨石冲击到飞出天外的自我，夺回了主动权，把王耀按回驾驶座上。
    在这颗地表温度为负一百八十摄氏度的星球上，两颗心达到沸点。
    ……
    “生日快乐，伊丽莎白，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愿望已经达成了。”
    伊丽莎白刚刚起床，就看到Athena发来的简讯，她有些迷糊：“谢谢你，但是，我什么愿望达成了？”
    Athena没有回复，伊丽莎白觉得应该是信息延迟，挠着头洗漱去了。
    她现在在苏达一号上执行地面探索任务，包括王耀和伊万在内的，第一批地面探索任务派来苏达一号的人员就快要返回主舰了，伊丽莎白是第二批，自从她来了之后就一直不遗余力的去撮合这两人，眼看着每天一起出行，一起探索，一起回来，但就是没有那种粉红泡泡弥漫的恋爱氛围，伊丽莎白都快绝望了，疑心是不是强扭的瓜真的不甜。
    不！
    伊丽莎白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一点！伊丽莎白！你可是站强制爱的罔顾人伦和道德法制的狠人！专注强制爱三十年，怎么可以质疑强制爱的结局是真香这种定律！
    她振作起来，又精神抖擞了，今天又是相性不合强行撮合的一天！
    去工作的时候，正巧王耀和伊万今天都没有外出任务，伊丽莎白刚想不着痕迹的撮合，忽然发现这两个人之间弥漫着之前没有的尴尬氛围，浓郁到平时总是眼神很揶揄的围观群众都把头缩起来不去看他们俩，而他们俩也像是第一次上台表演似的，只要目光对上了或者在对方视线范围内，就浑身不自在，严重了还出现同手同脚的行为。
    伊丽莎白观察了半个小时，从惊异到惊疑到“噫~~”，断定，这俩肯定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跟对方说话，不看对方眼睛，连接近都尽量避免，这其中必定有奸情。
    伊丽莎白想起Athena这个有偷窥狂魔属性的人工智能，一大早给她发了那些话，结合一下顿时浮想联翩，各种不能描述的场面在脑内过了一遍之后，伊丽莎白再看了一眼伊万那青涩的像个小学生一样的行为，在心里叹了口气，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肯定够不到她想的那些限制级画面，这俩人别只是亲亲小嘴拉拉小手就不好意思成这样了吧。
    不，不会吧。
    伊丽莎白肯定的想，不会。都是老夫老妻了，什么事没做过，他们现在就算是铁树开花第二春，重拾那种过去的感觉。
    无知无觉的，正确答案被她第一个想到，然后爽快的否决掉了。
    躺在她储物柜里的一年份的蔬菜汁，她喝的一点都不冤。
    王耀在指挥室里坐着，忽然接到救援请求，西南方发生地震，有工程车被困，人员受伤，伊万带着人去了，和伊万不在一个空间内，王耀才放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伊丽莎白体贴的把自己的蔬菜汁分给他一袋，搭话道：“还有几天回去？”
    “就在明天。”王耀道：“四十五天过的还挺快的，地基已经有个雏形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伊丽莎白调笑道：“没有跟布拉金斯基搭档去地面探索的时候，你可没说过时间过的快，这也是相对论，对吗？”
    王耀道：“我没有提到他，你是怎么扯出这么一长段话的？”
    “你不承认就算了。”伊丽莎白道：“你承不承认，客观存在的事实永不改变。”
    伊万不在的情况下，王耀又是那个冷静睿智的王耀，伊丽莎白无论怎么说他都能接招，同时还不耽误工作，前去救援的伊万已经回来了，地面返回舱距离医务室最近的门被打开。通报太匆忙，也没说是谁受伤了，伤势如何，王耀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波儿和伊万站在手术室门口，正在说话，波儿看着伊万，行了一礼，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可怜兮兮的，王耀将他们俩扫视了一遍，波儿前襟有一些血迹，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
    “中校，谢谢你救我们出来。”波儿微微鞠躬，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激动：“探测器被倒塌的合金钢架砸毁，舱室开始漏气，我真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伊万道不用谢，说是职责所在，他让波儿照顾好手术室里的同伴，就转身走了，王耀看到他后背有摩擦过的血迹。
    看起来像是谁前襟的血蹭到了他背上。
    他站的地方这两人看不到，王耀默默的转身走了，他又开始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又开始了，占有欲的作祟。
    他不认同自己的行为，但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即将回到主舰，在苏达一号的四十五天里的最后一晚，王耀失眠了。
    伊万没有受伤，后背沾到血迹可能有一个原因，他背着波儿回来，波儿可能受伤了，他背波儿是理所应当，他是去救援的，当然也得救援波儿。
    他不能像其他那些有情侣关系的人指责对方那样，指责伊万照顾波儿，因为那是伊万的职责，也因为他和伊万现在不是情侣关系。
    王耀翻了个身，感到十分心烦，他想起以前，他和伊万还有恋爱关系的那时候，伊万身边也环绕着很多爱慕者，但是他那时候却没有现在这种，类似妒忌的情绪。反而是伊万总是恼恨着说，谁和谁又在看王耀，好似全世界都意图染指他似的。王耀记得曾有一次，他与一个人握了手，伊万一寸寸吻过他的手，恨极了又舍不得，轻轻咬在他指腹上，凶狠又委屈的道：“我真想把那只手给剁了……我希望你的手只触碰我，或者你只允许我触碰你。”
    那时候他不理解，但是根据此前参考的大部分人的恋爱经过，他觉得应该放纵伊万的占有欲，于是只是微笑着不说话，任伊万一遍又一遍的吻他的手心、手背、手指，每个角落。
    王耀知道该怎么应对伊万的占有欲，但是当他自己的占有欲出现时，王耀措手不及，一开始他还能自己与自己开辩论会，讨论出对错来，可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伊万背了波儿！伊万还没背过他呢！
    通过观察或者总结累积出的经验此刻全都不管用了，前些天与伊万的那个疯狂的吻和今天伊万后背上的血迹交替出现，王耀终于难以忍受折磨，掀开被子，往隔壁伊万的房间走去——每对搭档都是住在很近的地方的，方便汇合。
    现在也方便了王耀去讨要一个说法。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伊万的房门，开锁的时候，他的理智彻底输给冲动了。
    伊万熟睡着，背对着他，这个宽阔的后背，今天背了一个爱慕他的年轻人。
    王耀默不作声的，趴了上去。
    “你背波儿回来的吗？”
    他听到自己喃喃的问。
    “不是。”而伊万居然也回答了。
    伊万在王耀进来的时候就醒了，他毕竟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除了生病和昏厥，该有的警醒他还是有的，王耀一进来，他就知道了是谁，但万万没想到，王耀会突然趴到他后背上。
    他翻过身，仰躺着，王耀就趴到了他胸口上，柔顺的长发骚弄着他的脖颈，手臂，还有胸腔内的重要器官。
    “波儿的搭档林克受伤了，我背着林克回来。”伊万道：“他的腿被钢架压骨折，胳膊划伤了动脉，出了很多血。”
    王耀呼吸轻轻的，微弱的气息喷撒在他皮肤上，得到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答案，他嘴角微微勾起。
    “你为什么问这个？”伊万忽然反问。
    王耀趴着，伊万仰躺着，他们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无法求证，但这样亲密的姿势下，什么话都会显得真切几分。 
    “我想，我对你有占有欲。”王耀闷声道：“伊万，我不喜欢波儿靠近你，我不喜欢你和他说话，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背着他回来，所以我来问你。”
    王耀感到脑袋下面枕着的伊万的胸腔一震，伊万深吸一口气，像是快要缺氧的鱼一样，微微发抖的手紧紧的攥住他的肩膀，然后天地翻转，他闷哼了一声，嘴唇就被人堵住，伊万近乎狂喜的吻着他，把他也变成了缺氧的鱼。
（这里是一段摸摸，lof连亲亲小嘴都不给我发，科科。）

“不行……”
    “明天，要返回主舰……”他艰难的道。
    伊万停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他重新把王耀搂入怀里，像是怀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慢慢等待身体的冲动消退。
    呼吸声平息了之后，伊万道：“我爱你，我很爱你。”
    王耀还有些茫然：“我想我也是，我所有的反应都符合爱的定义，如果这不是爱，那我真的不知道它该是什么了。”
    伊万眼眶有些酸涩：“只要你认为它是，那它就是。我愿意为了你的爱付出一切，我的心从一开始就属于你，为你而跳动。”
    他的手抚在王耀的脸上，王耀贴着轻轻蹭了蹭：“我想过……如果不是现在，是以前，你身边出现一个波儿，我……也会妒忌，也会难过，也会想寻求一个你的答复。”
    七年前你热烈的爱并非一人独奏，我虽懵懂，但也有回音。
    好在时光宽容，命运高抬贵手，让我们得以不错失一生。